大城市焦虑出不了DeepSeek，那些脑袋系裤腰带创新的咋说

齐鲁晚报·齐鲁壹点 记者 蔡宇丹

这几天，随着DeepSeek在全球出圈，一个现象级提问席卷全国的大城市：我们为什么出不了DeepSeek？大城市们在焦虑，那么，那些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创新的人又咋说？

1.

领衔发问的，首先是广东和江苏两大经济强省。

广东在反思时，挖出的一个短板是，广东缺少顶尖大学，因此在基础科研、原始创新上不出色，但科教资源恰恰是南京的优势，一如江苏媒体直言，“广东缺的，南京都有。”

最近几天，江苏省委机关报旗下交汇点客户端连连发问，标题炸裂：《DeepSeek为什么会出现在杭州？》 《为什么南京发展不出‘杭州六小龙’？》《杭州有DeepSeek，南京有什么？》

作为江苏省省会，南京名校众多，科教资源丰富，为什么出不了DeepSeek？

媒体采访上海交大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陈宪，他认为，眼下这一波技术创新基本来自工科领域，像南京大学、东南大学虽然是顶级大学，但在工科上还是弱于浙江大学。

那么，问题来了，武汉坐拥80多所高校、130万在校大学生，有武汉大学这样的名校，又有号称“中国的麻省理工大学”的华中科技大学，科研实力全国前五，但为啥冒不产生不了“武汉六小龙”呢？

全网反思热潮中，给出的一个答案是：杭州除了“浙大效应”外，阿里达摩院虽然没有搞出DeepSeek这样全球炸街的大模型，但阿里的溢出效应对杭州助益甚大，互联网大厂为杭州的“六小龙”和中小企业提供了强大的人才支撑，这显示出创新生态的重要性。

那么，问题又来了，合肥有中国科技大学，有科大讯飞这样在人工智能领域探索多年的大厂，又是“全国唯四”的综合性全国科学中心之一，合肥为什么出不了DeepSeek？

同理可以类推济南，济南有山东大学这样的名校，数学和计算机专业在国内实力雄厚，有浪潮这样的大厂，软件和信息服务产业产值全国第七，济南为什么出不了DeepSeek？

各地资源禀赋各不相同，全国每一座重点城市出一个像DeepSeek这样制造斯普特尼克时刻的伟大创新不切实际，但“杭州六小龙现象”却值得每座城市重新审视自己正在构建的创新体系。

一座城市，从阿里巴巴到宇树科技、游戏科学、深度求索，能不断地产出这些科技新贵，引领科技和产业浪潮，才是其真正值得敬畏之处。

关键是，这座城市让人看到了它提供巨大财富的机会，这是一个比GDP更能直观评价一座城市影响力和地位的指标。

“我们为什么出不了DeepSeek？”这个问题背后的问题就是，一座城市如何打造一个能够不断地冒出DeepSeek这类创新型企业的系统？

2.

“杭州是服务型的，南京是管理型”，这是网友对于两座城市对待民企的也评价，但江苏媒体追问更为犀利，直言“南京要开启一场从上至下突破‘体制味太浓’的城市文化长征”。

南京的营商环境不好吗？

2月5日，南京市委、市政府召开全市深化作风建设优化营商环境大会，会上提出“企业感受度是评价一个城市营商环境的‘第一标准’”，要让企业感受城市温度，把企业当做南京发展的“最佳合伙人”。

2023年，记者采访济南一家安全芯片创新企业。彼时，这家民营企业正陷入融资难的困境中。这家企业花费近两年时间，投入5000多万研发当时业界领先的安全MPU芯片，填补了国内安全MPU空白，在网络安全、电子支付、汽车电子、工业控制等场景都能使用。

芯片行业是一个资本密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，企业要不停地烧钱，不计成本搞研发以保持行业领先，否则之前投入就会打水漂。按照公司发展情况，要保持这种高水平高密度研发，一年要烧二三个亿，但未来两三年后才能见到效益。持续不断地投入千万级研发，使得这家民营初创科技公司一直处于亏损中。

当时，南京给这家企业抛去橄榄枝，企业创始人还在犹豫，要不要搬去南京，他坦言，南京给的政策好。

如今，这家企业总部仍在济南，但已陆续在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南京、青岛等地设立分公司，这些分公司所在地均为创新资源丰富，市场应用场景丰富的城市。

从这家民营科技公司身上，我们能看到的是，与其还在纠结“为什么我们出不了DeepSeek”，不如把眼睛盯在更多有潜力的初创科技公司身上。

有量化模型圈内人透露，幻方团队早期也经历过毕业就创业、创业没钱了；没钱了就解散、后来有点钱了，再聚在一起再创业的过程。

成为服务型政府是有门槛的，能否精准发现下一个幼苗期的深度求索、宇树科技，这首先需要一场新的能力锻造，才能做到在他们最需要“雨露”的时候扶一把。

3.

春节前，记者采访山东省一家大型国企科创板块负责人。采访当天，正逢“雷军千万年薪挖罗福莉”的消息火爆全网，这位负责人正在兴奋地用DeepSeek写代码，体验一把“无门槛当一回程序员”的快乐。

当时，“DeepSeek屠杀华尔街科技股”的爆点还未出，全网聚焦于雷军千万年薪挖天才少女的热点中，但这位负责人注意力却放在罗福莉身后的DeepSeek科研团队上。

让他最震撼的是，深度求索的团队没有技术大佬，全是年轻人，居然做出超越GPT-4的东西，“这太颠覆了！”

这位负责人感叹，技术迭代的速度太快了，这种快速迭代肯定会淘汰一批人，又会进行新的人员重组，带来的又是一次产业重构。

他分析说，到了现在这个阶段，需要各行业跨界融创新，整个创新模式的改变，产业升级，利益分配，都需要一个革命性创新，从这个角度看，科创体系建设就是一场产业重构，如果还沿着传统的路子走，不可持续。

这位负责人一直在思考身处传统行业里的国企研发到底怎么走。他说，跨行业融合创新是当下趋势，在人才引进上必须打破原来的思路，光靠滚雪球式地培养自有人才，己经不适应当前发展格局了，必须引进外来人才，对企业进行产业重组，但没有好的激励政策，即便把人引来了，想留住人也很难。

他说，在国企做科研不容易，在激励机制上受国资委工资总额限制，而搞科研投入很大，需要持续性投入，人力成本很高。在没有做出成绩前，大家都是质疑的。搞科研必须投入，这是一把手工程，如果一把手不支持，科研很难做，因为需要很长的培育期，很深的战略定力。所以，国企科研从0到1的突破上，很少。

这也是社会在探讨“南京为什么出不了DeepSeek”时指出的一个深层次原因，越来越多的案例证明，民营企业尤其是新兴民营企业是创新的最大来源。

“相比之下，南京民企不仅数量偏少、占比偏低、结构也偏传统，很多是钢铁、化工、地产等产业。”城市进化论在《杭州“破圈”，南京“自省”》一文中分析。

诞生出华为和大疆的深圳，诞生出“六小龙”的杭州，都是民营企业发达的城市。公开报道显示，杭州有约90万家民企，占比90%。深圳民企数量超过254万，占全市企业结构97%。

2024年中国民营500强企业中，杭州以36家名列第一数量连续22年位列全国第一，深圳27家位列第2，广州7家，南京5家，均未进前10。值得关注的是，这个榜单中，东营代表山东出战，以15家数量位列全国第8。

2024年，东营以6.5%的GDP增速成为山东16市GDP增速第一城市，齐鲁人才网最新推出的《2025年山东就业市场人才发展报告》中，东营与济南、青岛一起，成为2024年山东就业市场求职者意向城市Top3，这也验证了经济活跃的城市对于人才的吸引力。

4.

“创新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人才能做出的事。”齐鲁人才网创始人吴强说，民企创新活力最强，这已经成为共识，因为民企的生存压力更大，做不出来就是死路一条。

2024年，记者采访威海民营企业光威复材，企业创始人陈光威只有初中文凭，却带领团队打破美、日对中国实行的碳纤维产品、技术、装备三封锁，承担国家863计划项目，成功研制出碳钎维，做出专家院校都做不了的事，成为名副其实的碳纤维“国家队”。这个过程中，光威复材贷款27亿搞科研，把做渔具挣的钱都投入碳纤维研发中。

“刚开始，我们也看不到未来，不知道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才能见到成果，才能有‘回头钱’，只能坚持。”采访中，企业负责人这段话，讲诉了一家民营企业艰难爬坡的过程。

不同时期民企面临的挑战不同，需要随时保持警醒，随时应对挑战。

10日，齐鲁人才网刚刚完成对DeepSeek的本地化部署。从上周起，吴强这个理工男就开始研究DeepSeek。

吴强大学毕业后分到莱钢这个大国企做程序员，2000年国庆期间，他在家里憋了7天，拿出齐鲁人才网1.0版本，开始创业，这20年来历经起伏。对于DeepSeek，吴强说，DeepSeek的出现，一个新的搜索引擎诞生了，这对行业是一次巨大颠覆，对于招聘行业也是如此。

吴强亲自上阵指挥，把DeepSeek的架构部署在齐鲁人才网现有服务器资源上，根据求职招聘行业应用场景对DeepSeek进行训练，把DeepSeek这个“通才”训练成谙熟求职招聘的“专有人才”。

相比于江苏政府机关报从营商环境上的反思，吴强更关注的是，像百度这样做搜索引擎出身的大厂，为什么出不了DeepSeek。

“如果成功，就功成名就；如果失败，就一败涂地，这样的企业才能做得出一个现象级应用来。你能指望一个拿着千万年薪的大厂高管，去做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创新吗？”吴强说，创新的风险太大了，创新也是不能被预先策划的，这也是DeepSeek为什么出现在深度求索这样的初创型小公司而非大厂的原因。

5.

吴强的思考，直指对民营中小科创企业扶植的重要性和迫切性，这也迫切要求地方政府改变原有投融资方式，投早投小投科创。

公开报道显示，杭州组建科创基金聚焦“投早投小投科创”、创新基金聚焦“投强投大投产业”，目前两大千亿基金批复总规模已超1850亿元，撬动社会资本约1350亿元，累计投资金额725亿元，宇树科技、强脑科技等都从中受益。

企查查大数据研究院最新一期（1月27日-2月9日）新备案私募股权、创业投资基金信息分析显示，这一时段累计认缴金额431.18亿元人民币。从LP所属地区分布看，主要分布在浙江、广东和江苏，占比为浙江19.02%，广东9.82%，江苏9.20%；累计认缴金额最高是浙江、河南和四川，占比为浙江19.78%，河南16.42%，四川15.08%。政府背景资金认缴金额最高，累计309.43亿元人民币，占比71.76%。

注：企查查大数据研究院该数据分析为剔除GP及自然人后，涉及163家LP投资方企业（去重后），将未公开认缴出资金额和认缴比例信息剔除后的分析结果

仅仅一个时段的资本流向断面虽不能代表全部，但也从中反映出政府创投资金的活跃这一趋势。

记者注意到，山东新春第一会，亮出的“十项改革”清单第一条，就是“深化融资平台和城投公司转型改革，剥离政府融资功能，分类推进市场化运作，深化企业内部管理改革。”这种全方位的“脱钩”，将对山东经济发展和政府职能转变产生深远影响。而第四条直接点名国资国企改革，省属国企重组整合浪潮中，让国有资本更快更大规模流向战略新兴产业已成为一个清晰指向。

回到本文开头的这个问题，DeepSeek的出现，不光引发了各大城市对创新体系建设的反思，而中国社会也在被正在发生的事实教育着。

以下内容来自于梁文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话——

过去30年，我们只强调赚钱，对创新是忽视的，创新不完全是商业驱动，还需要好奇心和创造欲。我们只是被过去那种惯性束缚了，但它只是阶段性的。

我们对前沿创新缺乏信心，觉得差距太大了。创新首先需要自信，这种自信首先在年轻人身上更明显。

中国产业结构的调整，更依赖硬核创新。当很多人发现过去赚快钱很可能来自于时代运气，就更愿意俯身去做真正的创新。

整个社会群体需要被事实教育，当社会让硬核创新的人功成名就，群体性想法就会改变，我们只需要一堆事实和一个过程。